妈妈的小菜园

妈妈出身于书香门第。文化大革命时期,姥爷被下放到了农村。姥姥姥爷身体都不好,家庭的重担落在了18岁的妈妈身上。

妈妈是坚强的,是乐观的,凡事朝前看天塌了也能镇定自若。做为家里的顶梁柱,她笑着辅导弟弟妹妹们的功课,笑着带着他们玩耍,笑着和姥姥姥爷拿起锄镐奔波在庄稼院,一颗汗珠摔八瓣……妈妈把智慧都给了黑土地,把精力都用在了农活上,每天兴高采烈地挤着牛奶种着地,挑着水来浇着菜,唱着歌儿祈盼着收获!……

姥姥家的菜园子我没机会见,长大后的我听着妈妈美好的讲述,脑子里常会闪现的是萧红的《呼兰河传》。喜欢萧红,喜欢她的《呼兰河传》,因为她的身上,她的文章里会有妈妈的影子。她写她四五岁时和祖父种菜的那段让我读来爱不释手,那浓郁的黑土地的气息常让我身临其境的感同身受。

“凡在太阳下的,都是健康的、漂亮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他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蝴蝶随意的飞,一会从墙头上飞来一对黄蝴蝶,一会又从墙头上飞走了一个白蝴蝶……”。

这满写着黑土地的快乐和自由的文字,常会让我在脑海里描绘着妈妈那张也曾年轻过的脸,那脸上写着不屈,写着坚毅,写着自信,写着憧憬,更写着自给自足自力更生的自豪!

1971年,妈妈嫁给了知识分子臭老九的爸爸。远离养育了她近三十年的东北大平原,告别了年迈的双亲年幼的弟妹,来到了遥远荒凉的大西北大戈壁,用馒头面条土豆辣椒面养大了我和妹妹……

我们住的是爸爸单位分的平房,只有14平米,可是却有一个10平米的后园子,那里被妈妈收拾的井井有条。

永远快乐永远唱着歌跳着舞的妈妈,在工作的闲暇,又把她的智慧全用在了这个小园子上。园子的最后几垄种的是妈妈从东北带来的甜秆,长的象不结穗的玉米,拿我现在的理解那就是北方的甘蔗;甜秆前面种的是豆角,开出的花是灿烂的紫色;接下来是黄瓜西红柿,那是我的最爱,常常等不及它们熟就痛下黑手,为这没少挨妈妈的“线板子”,小孩子为了吃是没有任何记性的;最前面是小白菜,水萝卜,香菜,小葱;窗户根那儿,爱花的妈妈还种了芍药和风仙;园子的周围是零散的向日葵和黑天天……我七岁那年还在后墙根那栽了棵杨树,居然也活了……

妈妈侍弄园子的时候,我常常跟在后面。妈妈勤劳地除着杂草,给西红柿黄瓜秧搭着架,我就在旁边浇水,其实哪里会浇,就是乱泼……泼着泼着,看见了蝴蝶就去捉蝴蝶,看见了蜜蜂又去扑蜜蜂,偶尔会有一两只绿头苍蝇扇着金色的翅膀飞来,我又跳起来去拍……就这样捉着扑着拍着,踩倒了西红柿秧,碰歪了黄瓜架……妈妈大声呵斥着,我又拣起水瓢乱泼,突然看见了小葱,又揪下一截葱叶“呜呜呜”地吹着响……记忆里的天空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风是那么香。

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缺饭少菜的年代,妈妈用她的智慧跟艰苦的生活做着抗争。春暖花开了,我家的面条里会有别人家没有的小白菜萝卜菜;夏天下午上学的时候,妈妈会塞给我一个还没完全熟透的西红柿,我会在同学们艳羡的目光中把它幸福地吃掉;秋天的傍晚,我们会嗑着瓜子嚼着甜秆讲着故事,伸长了手等着妈妈用凤仙花包指甲……

十三岁的那年秋天是我最后一次吃甜秆,爸爸妈妈调动了工作,我们一家永远告别了那养育我长大,给我了无限美好回忆的小菜园。鲁迅难忘他的百草园,我也难忘我家的小菜园,想着它忆着它惦着它永远梦着它……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那勤劳乐观的妈妈永远爱着自然,爱着土地,爱着她的园子,爱到只要见到有空地,就会幻想着在那上面种点什么。还是妹妹能干,买房子时充分考虑了妈妈的爱好,在寸土寸金的福州市买了个有院子的一楼。妈妈禁不住诱惑一去三年多,每天在她最爱的园子里忙得天真忙得可爱。电话里常常向我汇报着她的园子的近况,什么黄瓜生了虫,什么来了台风辣椒秧倒了几棵,什么玉米的种子不好结的穗不大……妹妹呢!常常是一边嚼着黄瓜,一边在电话里说,咱们这黄瓜可是千金难求,纯绿色,无污染……说晚饭吃的是菜包饭,自己种的小白菜就是不一样……

从黑土地到黄土地再到红土地,我那曾经年轻现在已不再年轻,但在我心里永远年轻的妈妈啊!

我那年奔八十,满头银丝,依然坚强依然乐观依然聪慧的妈妈啊!祝福你!祝福你和你的菜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