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对中小学教材中的性别平等意识进行研究的南开大学学生李坤一。在研究中,我们发现了教材中许多处性别刻板印象,正值近期“教材插画”话题的讨论,在此与大家分享我的发现与思考。

【从“金智英”展开的思索】

2020年初,生活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于是我开始待在家里读书、思考。那时候恰好读到《82年生的金智英》,里面的一些话语触动到我:“为什么学校要让男同学先排学号,为什么男同学总是一号,凡事也都从男同学开始,好像男孩优于女孩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下意识审视自己的生活,回溯过往,探究成长中性别上的“理所当然”。就着这种思考,我与其他三名同学组队,以“中小学教材中的性别平等意识研究”为课题申报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将研究对象定为2016年教育部审定的部编版义务教育阶段教材,这一版本教材在审定出版后,取代了先前各出版社自行编订的教材,陆续在全国推广使用。

我们在研究之初达成了共识:性别意识是人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在没有形成独立判断能力之前,青少年所接触到的各种信息都可能在无形中影响他们的两性印象。因此,在这一阶段如果没有得到正确的教育,便有可能形成性别偏见。

基于这一认知,我们细读教材,十分遗憾地发现,其中存在着多方面的性别刻板印象(如图1)。

【在无意识中受教材影响的性别观】

以外貌为例,我们统计了一年级语文上下册教材中插画人物的服装颜色(如图2)。

插画反应了作者的认知,通过教材传达给学生,以其承载的教育意义在无形中影响了学生的认知。

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在性格上,男性外向,女性内向;在身份上,男性的社会身份(职业)多种多样,女性多以家庭身份(母亲)出现,且社会身份单调;在理想上,男性充满理想与对未知的探索,女性则眼光向内;在行为上,男性有各种户外活动、社交活动,女性则多独处;在能力上,多为男性强于女性;在家庭中,多为严父慈母、男主外女主内,还有课文表现了重男思想。(如图3、4)

这些发现让我对教材感到不适。于是我回溯了我的小学初中时代,发现当时并没有这样“不适”的感受,这是否意味着那时的我在无意识中接受了这些性别偏见,将其认为成理所当然之事,不曾质疑?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们试图探究现在中小学生的性别观念,是否受到教材等外部因素的影响。

我们在天津市三所小学与一所中学发放了425份问卷。

图5为问卷题目之一,图6、7为小学353份问卷的数据统计,图8、9为初中72份问卷的数据统计。

可以看到,随着年龄的增长、接触信息范围的增广,男女生对职业选择的想象变得丰富多样,而不局限于教材中频繁出现的男性军人、女性教师。

【教材与现实——无处不在的刻板印象】

反思自身,在义务教育阶段年纪尚小的我们无法发现教材中的问题情有可原,但教材的编审人员都是从业多年的专家,思想应当十分成熟,为何会出现如此多性别偏差呢?

通过检索部编版教材编审团队,我们发现,教材总编为男性,小学教材主编3男1女,中国教研网的部编版语文教材专家团队中,与编审相关的为5男3女。这或许是教材编审中男性视角为主的一种解释。

教材编订有着庞大的专家团队,教材投入使用后又有着庞大的使用者与阅读者,其中不单单是性别观念尚未成熟的学生,还有老师、家长。然而,为什么鲜少有人提出其中存在的性别偏差?

某种意义上,教材的内容是现实世界的投射。

在生活中,我们经常听到这样的说辞——“女孩当个老师挺好的,工作稳定”;“女孩学文多好”;“一大男人,画什么妆啊,一点都不爷们”;“娘炮”;“疯成什么样子,一点女孩的样子都没有”。

这些对不符合既定观念中的两性形象的批评,导致了这种单一的、刻板的两性形象越发固化,导致性别刻板印象被不断加深,在人们的无意识中渗入生活的方方面面,这其中就包括了教材。而对学生起着重要教育意义的教材,又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下一代,周而复始。

我们曾经被问过,也自问过,这样的研究是否矫枉过正,教材中的问题是否无伤大雅?

在回顾整个研究过程中,我们得出了答案:既然教材中的问题是“现实世界里那些隐性的歧视的投射,为什么不从教材出发改变,创造更好的世界呢”?

我们曾经被问过,也自问过,我们试图追求的性别平等究竟是什么?

记得在项目答辩的时候,评委老师就问了这样的问题,他认为,我们没有一套性别平等的标准,不同国家地区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这导致了性别平等的界定有所不同。“你不能用美国的平等来要求中国,你们再看中东,他们也许还觉得他们很平等呢。”

我们需要给出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不会是“性别平等的标准”。标准会成为一种金科玉律,会阻止人们继续探索性别议题的脚步,会磨灭在性别平等上更多的可能性。

我们要给出的,只是四个女生在切身经历过性别偏见后,对性别平等的憧憬:“我们要求的平等并非相同,只是希望在生理差异之外,每一个人在追求个人发展的多样性时,都能不被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