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文化教育圈 有人问:陈寅恪 的“恪”应当怎么读?

一代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的‘恪’字,查阅常用工具书只有kè音读,而很多人却读成què音,这‘恪’字究竟念kè还是què?

据《说文解字》《康熙字典》和《辞源》等工具书,“恪”字仅一读音:“kè”,然大家在称陈寅恪先生之名时,“恪”字却读“què”音。这是为何?

据40年代中期曾作过陈寅老教学助手的王钟翰回忆,陈寅老的亲属呼其名时,“恪”字均读“què ”,于是约定俗成,友人及学生亦效仿之。

然陈寅老用英文撰文时,其英文署名为“Tschen Yinko”,可知,陈寅老自己也认为,其名中的“恪”字应读“kè”。

陈寅老的另一教学助手王永兴先生谓,寅恪先祖原居福建上杭,属客家系统。其六世祖始由闽入赣,落户义宁。客家人习惯“恪”读“què ”。义宁陈氏一直保持客家传统,故陈氏昆仲名中的“恪”字均读“què”。因“恪”字读“què ”系客家习惯,故诸工具书不载也。

但是,在客家话如广东梅县话,或陈先生祖籍福建上杭话的声母中并没有q声,又何来què 音?凡普通话中属于q声母的字,在客家话中声母基本上都读k'(少数读ts')。因此,què 不可能是纯粹的客家语音。

在民国以前,“恪”字(包括它的别体或异文“愙”“㤩”“愘”)确实只有一个读音。根据从唐代到清代几部官修韵书的记载,“恪”字的反切共有三种写法,即苦各切、克各切和可郝切,但它们折合成现代普通话读音时却只有一个音:kè。甚至在清末的光绪十六年(1890)北京鸿宝斋出版的《考正字汇》中,这种情况仍然没有改变。

然而到了民国初年,“恪”字的读音出现了新的情况。

商务印书馆于1915年(民国四年)出版的《辞源》(今通称旧《辞源》),其“恪”字条下的注音是:“可郝切(即kè),亦读如却(即què )。”

“亦读如却”的“却”,就是“恪”字新出现的又读音。这个又读音,后来被某些辞典所承袭,如1937年商务版《国语辞典》注音为:恪 丂ㄜˋ(此为注音字母,即kè)ㄑㄩㄝˋ(即què);1979年上海辞书版《辞海》注音为:恪(kè课,旧读què 确)。

民国初年“恪”字的又读音què ,是怎么从无到有冒出来的?

首先应当肯定,què 这个读音的出现,与陈寅恪先生无关。因为在旧《辞源》出版的1915年,陈先生年仅26岁,还没有成为全国知名的国学大师,旧《辞源》的编纂者们不可能格外垂青,将他名字中“恪”的客家方言音收录进来。

上世纪80年代初期香港出版的《李氏中文字典》,恪”字的注音是:

国音:课 丂ㄜˋ kè

粤音:确 kok3

在上例中,“国音”(普通话语音)一栏,是用直音字(课)、注音字母(丂ㄜˋ)和汉语拼音字母(kè)三种方式标注的;

“粤音”(广州音)一栏,是用直音字(确)和国际音标(Kok3)两种方式标注的。

其中“课”与“恪”是国音同音字;

“确”与“恪”是粤音同音字,但其国音却并不同音。

如果有一个文化程度较低而又不懂注音字母、汉语拼音字母和国际音标的人,便有可能误认“课”(kè)和“确”(què)都是“恪”的国音同音字。

清末的广州,是中国最早的对外通商口岸之一,经济和文化发展迅速。为了向广大民众普及文化教育,曾经出现过许多学习粤方言或通过粤方言学习官话(亦称国语,即普通话)的识字读本。其注音方式,很可能像今天的《李氏中文字典》一样夹有直音字,如“恪”字的国音直音字标作“课”或“克”,粤音直音字标作“确”或“却”(粤音“却”读k'ok,与“恪”读音十分相近)。这些读本流行于民间,影响广泛而深远。出版于1915年的旧《辞源》,可能就是根据这些注音资料,在“恪”字条下加注“亦读如却”的。于是,què 作为“恪”的又读音便由此产生了。

què 作为“恪”字的又读音,虽然收进了旧《辞源》,但由于来自方言,于古无征,所以一直没有得到官方的认可。

民国七年(1918)由旧教育部审查出版的《国音字典》,以及民国三十年(1941)由旧教育部国语推行委员会编印的《中华新韵》,对“恪”字均只收kè 音而不收què 音。

新中国以后,由普通话审音委员会于1957年发表的《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初稿》(正编),在“恪守”条下注明:“恪”不取què 音。

到了1985年12月,在由国家语委、国家教委、广电部联合发布的《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中,更明确规定:“恪”统读为kè。废除了又读音què 。至此,“恪”终于恢复了它在历史上作为一个单音字的本来面目。

所以,今天的“恪”字,不论用在什么地方(包括人名),都只应读kè而不应读què 。

陈寅老自己也认为,其名中的‘恪’字应读‘kè’。(金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