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子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时,正在上班的路上。拐过路口3分钟就能到单位了。

挂断电话,他来不及去单位请假,调转车头,就往老家的方向赶。一路上也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4个半小时之后刚子到家。

有人早早的出来接他。跟往日不同的是,路两侧站了好多人,自己家的大门外,一片白,灵棚早已经撑起来了。

农村人就是这样,村里不管红事,白事,都有好多的人围着去看热闹。他还没到家门口,就已经听见有人议论,看,她儿子回来了。

刚子就像木偶似的,被人领进屋里,被人手忙脚乱的换上白色的裤子,白色的上衣,白色的鞋子,白色拖白绳的帽子。然后就被人拉着,来到了母亲的灵床前,有人告诉他说,赶紧给你妈跪下。刚子周围都是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堂姐,堂弟,他们都在呜呜的哭。刚子跪着爬到母亲的床前,伸手就要揭掉母亲脸上的黄色蒙脸纸,堂哥按住了他的手,说,别看了,让婶安心的去吧。

刚子的手哆嗦了一下,和堂哥的手较着力量,他想要看看母亲最后是什么样子,可是种庄稼的堂哥,双手很有力,他掰不过,把手拿回来,然后跪在床前,低着头,呆呆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哭声,就是哭声。可是他不会哭。

接着有人就安排他们一趟一趟走到村后的小树林里,说是给母亲送盘缠,也就是送钱吧,去一次跪着磕头,转几圈,再回来。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以后。母亲的遗体要去火化场火化。刚子爬上车,要跟着去,这时候好几个人把他拦下说,你在家等着吧,刚子使劲喊了一声,别拦我!

这次堂哥没有硬阻止,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刚子一直揽着母亲的棺椁。看他们推着平板的车子,把母亲抬出来,平整的放到车子上,车子很窄,母亲的手臂一次一次从车子上滑落下来,滑下来一次,刚子握着母亲的胳膊放上去一次。他一边推着走,一边把母亲的手放到车子上,怕再次掉下来,他轻轻握着母亲的手腕,工作人员伸手想从刚子手里接过车子。刚子使劲拽着车子不撒手,堂哥嘴里哄着刚子说,撒手,兄弟必须撒手……。

刚子像没听见一样,始终不撒手。不但一只手不撒,两只手用力抓住车子车把,就是不撒开。

工作人员这时候有点急了,说,你妨碍我们工作了,兄弟,必须走这一步,谁都走这一步,把手撒开…。堂哥一个一个一个的把刚子的手指掰开,先是大拇指,接着食指和中指。最后是小指。车子离去的一瞬间,双膝跪在地上的刚子一声吼,妈……就晕过去了。

刚子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往回开了,他躺在堂哥的怀里。脸色苍白。他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试图做起来,哥,我妈呢?堂哥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缸子旁边的棺椁,刚子一下子爬起来,爬过去,他看见红绸子包着的骨灰盒就在里面放着,路有点不平,车子颠的厉害,骨灰盒在里面晃动。刚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两只手把母亲的骨灰盒抱出来。紧紧的抱在怀背贴着棺椁坐着。

农用车驶上高速之后,风呼呼的在耳边刮着。刚子敞开自己的卡克服。把母亲的骨灰盒搂在怀里,衣服几乎盖住了母亲整个的骨灰盒。他使劲的把母亲往怀里搂搂,那小心的样子,就像小时候母亲。用宽大的衣服前襟,把刚子搂在怀中一样。

看着土慢慢的漫过了骨灰盒,刚子又一次晕了过去。

新社会新办法,以前老社会的守孝三年,现代当然不用,一年也不用,三个月也不用,甚至7天也不用。村里的老人担心在外工作的孩子没有时间。每7天上一次坟,的三七,五七,缩减成了三天,在三天的这一天,把35天之内所有的葬礼全部完成,孩子们就可以走了。

堂哥一再告诉刚子,你放心的走,我一定每天按时按点的,去给婶子送饭,你不用担心,刚子点点头。(农村里,儿女要给刚去世的亡人送饭一周)

给家里的长辈磕过头之后,刚子就走了。旁人担心他开车危险,说身体虚弱,这几天也没怎么吃东西,他说我没事,饿了我就在路上停下吃,困了我会在收费站附近睡一觉,大家放心。

刚子的车驶出村子,渐渐的扬起一阵尘土。慢慢的,使出了大家的视线。

现在的孩子都不会哭,你看见刚子了吗?自始至终,我就没看见他哭一声。他妈养他多不容易啊,就这么一个孩子,差点打上半条命。这孩子,没事人似的,走了,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这么多嘴。

谁在嚼舌根子?我把他的舌头给撕出来。刚子的堂哥发恨说了一句,人群中便鸦雀无声。

人和人之间,谁又知道谁的悲伤呢,哭的声音最大的,不见得是那个最伤心孝敬的,默默低着头没声的那个,也许心里痛的不能呼吸,人们往往只是看表象罢了,你说呢?